文/周素焕
崖州学宫
碑廊初见,消磨半夏
井水的清凉将尘埃涮洗
现出斑驳细碎的浅迹
倔强的石头难抵时光的执拗
可深深浅浅的笔画,到底还算清晰
一字一句,说着旧日的故事
白芨浸水,覆纸为拓
一下一下的敲打
深嵌每一道横竖撇捺
渐次有序,密密匝匝
一遍遍,墨色渐浓
夏热蒸腾出水汽
也氤氲起墨香
散在风里
微雨的九月,再见
访先圣,忆哲思
念女史,品传奇
记录每一位谪人的来去
体悟千万里外、此去经年的沉郁
处南天边陲之远,居飓风水漫之险
千年文教,德育化成
宫墙之上,尊经阁旁
始知古人的智慧
感念对经籍的守护
日暖风和的时节,又见
驻足在左右平滑的壁刻前
且看昔日的珠崖风景
屋舍、飞鸟、帆船
群山、植被、河海
一个个人物在心里活起来
还不够,我又联想起他们的家人
想起那时的天色和风雨晴晦
似也身处在这鲜活的生活图景中
也看地图
从近处森严的城守
到远处散落的村野
都是旧时的模样
知道,这片土地因循沿革
终还是这崖城
修了又修,不能舍下
终还是这学宫
蓝天似有些高远
经幡在今日这千年后的风里起舞
我隐在圣殿的编钟旁
以手指的骨节轻击
空灵、超越的声音响了起来
这一刻就只剩下我,在这时光里
迎旺塔
若说看塔
我想她的一旁该是有座古刹
再不然,也得有一棵参天的古木
隐蔽着,陪伴着
共同诉说着那份久远
可眼前呢
拔节生长的槟榔树欢快地围绕着她
蓝底的天空,白云轻快地掠过她
右边的广度寺早已不见了踪迹
远处的文峰塔即使尚存
隔着今时今日的高楼新村
又如何相望再觅
斑驳暗淡的花纹彩绘
是时光一日日的消磨
被洞凿的塔身是战火的旧迹
是历史的伤痕
可她依然幸存
层层相叠
塔沿的野草一簇簇
在阳光下生长,在风中自在轻漾
塔名迎旺
是挥毫的巨笔
宁远河水便是绝妙的文池
孕育一代代的英才
润泽这一方土地
纵百年风雨,竟自屹立
不负希冀
古民居
飞檐彩绘,青砖灰瓦
方石地板,绿苔层起
这不是江南人家
亦不是北方的小院
这是南方之南的琼岛
是永保世代祥和的古居村落
三角梅枝枝舒展、朵朵盛放
一簇簇拥起热闹
诺丽结起它紧实的果
宽大的叶子也不能将它隐匿
丛生的青草枝串起朵朵野花的绚丽
探出厚实坚固的围墙
热带四时的生机里
阳光下错落的疏影中
更显她的安静、平和
借着耳边的一缕风
我似是听到了往昔滨海码头的熙攘
给停靠的异乡人装满补给
也装载上特有的槟榔、药材
在丝绸之路的万里行程中
留下天涯驿站的痕迹
也似是听到了声声传唱的民歌
古韵悠扬,盛满了喜怒哀乐
借着庭院旁一棵年久的树
树皮上每一寸褶皱交错的纹理
以及每一片生又重生的青叶